將夜 第四卷垂幕之年 第二百零五章 不借春雨洗我血
這場舉世伐唐的戰爭,起始於燕國成京城的一場陰謀,但真正的轉折則是發生在清河郡,清河郡諸閥掀起的叛亂令大唐水師覆滅,大澤的湖水被染紅。其後西陵神殿聯軍借道北侵,鎮南軍馳援不及,若不是書院弟子付出重傷乃至斷臂的慘烈代價守住青峽,唐國或者真的就要滅國。
這是大唐開國以來境內的第一次叛亂,而且據事後傳回的消息,當時的場景極為血腥,慘不忍睹。所以相對於強大西陵神殿和金帳王庭來說,清河郡諸閥才是大唐軍民最憤怒的對象。
清河郡諸閥依舊年規矩,尤其是為了取信於李漁,保證叛亂的突然性,在長安城裏留下了數百族人為質,這些族人里並不缺少諸閥里的重要人物,當叛亂的消息傳回長安城後,這些人自然成為唐國監視的重中之重。會館裏的人們,曾經嘗試過逃跑,險些成功,最終卻在其貌不揚的長安府尹上官揚羽的狠辣手段下,被捉了回來,從那以後便再無法踏出會館一步。
如何處置這些清河郡諸閥子弟,唐國朝野有兩種不同的意見,一派認為應該用最快的速度、最殘酷的刑罰把這些人全部殺死,如此才能震懾清河郡的叛軍,同時告祭大唐水師及數百殉難官員的在天之靈,另一派則認為如果想要震懾清河郡叛軍,同時牽制諸閥,那麼便應該把這些諸閥子弟控制在手中當作籌碼。
隨着西陵神殿使團的到來,尤其是隨着時局的突然變化,雙方和約即將完成簽署,無論哪一派的意見都不再重要,大唐官員們只能眼睜睜看着這些人被接出會館,然後送回清河郡,哪怕再如何不甘心,也只能沉默不語。
就在這個時刻,寧缺走進了清河會館。迎接他的是一位中年官員,穿着大唐官服,卻沒有戴冠,眉直眼明,儀表堂堂。
「見過十三先生。」那名中年官員平靜而禮貌地說道。
寧缺說道:「既然不承認自已是唐人,為何還穿着我朝的官服?」
這名中年官員姓崔名援,乃是清河郡崔閥老太爺的二子,在長安城裏為官多年,戰前任着禮部的一個清貴閒職。
清河會館雖然時刻處於最嚴密的監視和看管中,但朝廷並沒有對這些諸閥子弟刻意羞辱,生活起居都照舊供應,只是數百人住在會館裏,哪裏還能有什麼便服常服的說法,所以崔援一直都穿着舊時的官服。
崔援的笑容有些苦澀,說道:「我本就是大唐官員,族中長輩們無智昏亂,竟敢生出叛心,實在與我等無關。」
一般人或者會因這番話生出些考量,寧缺卻不會。他不關心崔援此時的態度真假,他只知道此人是崔老太爺的二兒子,是諸閥里的重要人物。
他說道:「聽說老太爺有幾個很疼愛的親孫子,也在會館裏?」
崔援看着他的神情,知道在這位十三先生面前做任何掩飾都沒有必要,長揖及地嘆息說道:「還請先生息怒。」
寧缺說道:「息怒就像慎獨,是很困難的事情。更何況唐人一直以為清河郡是自已人,諸閥叛亂便是在我們的背上捅了一刀,難道你以為在這種情況下,生活在這座城市裏的人們,還能對你們笑臉相迎?」
崔援臉上的神情有些難看,說道:「諸姓千世詩書傳家,比長安城的歷史還要久遠,如今也只是想回到千年之前,實在不敢稱叛。」
寧缺說道:「此言有理。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,不然以你諸閥的作派,即便被困此地,我是位惡客,也斷不至於沒有一杯茶。」
崔援苦笑說道:「誰不懼死?心憂過盛,還請先生體諒。」
寧缺說道:「雖然我無法息怒,但今日前來不得不很不甘心地告訴你一件事情,西陵神殿要保你們這數百條人命。」
說這句話的時候,他始終注意着崔援臉上的神情,只見此人聽到這個消息後依然平靜,只是眼眸里泛過一絲喜色。
這正是他想要看到的。
崔援對着他再次長揖及地,顫聲感激說道:「縱知先生多有憤怒,在下依然感激不盡,待回清河之後,一定約束族人,與大唐交好和睦。」
寧缺很欣賞此人的表現,心想清河郡諸閥果然底蘊深厚,哪怕是入京為質的男丁,在這等情況下依然表現的極為完美,竟是沒有露出絲毫可能令唐人不悅或是憤怒的言語或氣息。
他說道