隨着小屋老舊的木門吱呀一聲打開，奶奶終於提着昏暗的煤油燈探出頭來，她身上隨便披了一件破舊的大衣，慢吞吞地挪着步子，似乎對木梅打擾了她的睡意十分不滿，不耐煩地說道，「走吧！」

    先前聽見聲音的木俊家媳婦，早在自己家門角處候着，見奶奶這時出來了，也趕忙關了房門，屁顛屁顛跑了過來。「我說媽也是的，這深更半夜又發的哪門子瘋啊！還有，這兩個丫頭都這麼大了，還非得麻煩奶奶！」

    她跟在身後嚷嚷着，讓木梅很是討厭。趁着黑夜沒有光線，木梅暗自翻了個白眼，吐了吐舌頭，心裏偷偷罵着，「哼，我叫的是奶奶，又沒有叫你，誰叫你這個沒有孝心的女人自己要來的！」

    三人沿着屋檐很快就來到了木業田的屋裏，趁着臥室內昏暗的光線可以看到裏面的房門沒有關，羅青玉在不斷叫着鬧着，時時伴隨着難受的呻吟聲，而木綿也在不斷地安慰着母親。

    「哎呀！」木梅領着奶奶剛到臥室門口，提着煤油燈的奶奶便一步當先，一眼望見滿地的狼藉，再看看被木綿控制住仍在不斷翻滾的羅青玉，嚇得趕緊將煤油燈扔到旁邊的木梅手中，快步奔了過去。

    「你媽這是怎麼了？」奶奶着急地問木綿，同時來幫忙穩住羅青玉，摸了摸羅青玉額頭的溫度。

    「我也不知道啊，剛來給媽蓋被子，就發現這樣了！」木綿回答道。

    跟在後面的木俊媳婦也趕緊湊了上來，想要探過頭來查看一下情況，卻不曾想一下子望見了腳邊被碎布片虛蓋着一部分的污穢物，頓時退了一步，皺了皺眉頭。心想，難怪一進屋就聞到一股臭味，天哪，原來這地上還有這麼大一灘！

    「木梅，去鏟點灰來把這地上的給蓋了！」她在鼻子前揮了揮手，用命令的口吻說道。

    木梅朝樓板翻了個白眼，『哦』了一聲，『你自己站在那裏什麼都不做，倒是命令我去鏟灰，真把自己當客人了』。雖然心裏極不情願地嘀咕着，但畢竟是自己的大嫂，旁邊還有奶奶在，不去的話待會兒又要被奶奶罵個沒完沒了了。木梅便嘟了嘟嘴，提了煤油燈去灶屋鏟灰了。

    床頭的木綿見奶奶上來，便讓開了位置，讓奶奶上前坐在床頭。

    老太婆一摸羅青玉的額頭，心裏突然緊了一下，感覺十分不妙，趕緊又感受一下手腳的溫度。

    『體溫怎麼這麼低！』，再加上羅青玉臉上痛苦的表情，老太婆終於感到情況有點急了。趕緊回頭來，吩咐一邊的孫媳婦，「快，你快去，叫周家塘的周醫生來！晚了恐怕要出事了！」

    原本以為羅青玉就是像平時一樣，普普通通發個瘋，誰知道情況會這麼嚴重，雖然婆媳之間平時是有點互相容不下，但好歹也是一家人。老太婆還是念親情的，雖然羅青玉已經是個瘋媳婦了，但好歹她沒有功勞也有苦勞，木家也是靠了她才兒孫滿堂的。

    更何況老太婆自己年輕時就是一個人挺過來的，深知一個人養家的不容易，有個瘋婆娘陪着兒子總比像自己一樣孤苦終老要好上許多。所以看着羅青玉痛苦成這樣，她也是着急萬分。

    「愣着幹嘛！快去啊！」見孫媳婦磨磨蹭蹭，未見行動，老太婆有點生氣了。

    「我在等木梅的煤油燈呢！」木俊家媳婦辯解道。實際上她心裏另有想法，根本就是不想去周家塘，所以在盤算着藉口。

    「奶奶！」木俊家媳婦突然說道，「要不讓木綿去吧，我在這裏照顧媽。我家裏還有孩子呢，等會兒孩子醒了看不見我會鬧的！」

    她臉上露出為難的神色，朝奶奶表示道。

    誰都知道去周家塘有幾里地的路程，翻山越嶺不說，在洞子崖那一片斷壁荒野上，儘是亂墳。崖上那一帶全是種的大黃角樹，一戶人家都沒有。她嘴上沒說害怕，心裏早就犯起了嘀咕，『誰愛去誰去，反正打死我都不去，萬一半路跑出個什麼鬼，還不把人給嚇死！』。

    幸虧家裏還有個寶貝兒子可以拿來作為擋箭牌，老太婆又喜歡孫子，總不至於連這點面子都不給吧！木俊家媳婦一副為難的樣子看着老太婆，期待她安排木綿去。

    果然，老太婆一想也對，便轉過頭來，對木綿說道，「那就你去，不用沒有燈了，打個火把吧，煤油貴着呢，也沒有火把亮！」

    木綿一聽，愣了一下。這是奶奶的意思，不好拒絕，要是白天倒無所謂，可是看看外面漆黑的天，她真的是十分害怕。去周家塘啊，幾里地的荒郊野外，還只打個火把！她一個小女孩，萬一遇到了大人們常說的麻老虎啊、道路鬼啊什麼的，那可怎麼辦啊！

    碰巧這時，鏟了一鏟灰的木梅正好進臥室來。

    木綿趕緊上前抓住妹妹，回頭對奶奶說道，「奶奶，讓妹妹跟我一起去吧，那路很荒的，我怕！」

    老太婆沒好氣的說道，「有什麼好怕的，又沒做什麼虧心事！」

    轉念又一想，那一路到了夜晚的確很駭人的，別說木綿這樣的小丫頭，自己都不敢一個人晚上去走。便答應道，「木梅，跟你姐姐去！」

    旁邊一直站着的木俊媳婦一瞧，趕緊放下煤油燈，殷勤地接過木梅手中的鏟子，「這個給我來吧，你們快去！」

    木梅一頭霧水，還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，便被姐姐木綿拉着，去到灶屋，點了兩根火把。

    「姐，我們去哪兒啊？」木梅好奇地問道。

    「去周家塘叫周醫生來給媽瞧病！」木綿一邊遞給她火把，一邊回答道。

    什麼？木梅驚呆了！傻愣愣地接過火把，「周家塘那麼遠！洞子崖那一路上還儘是墳山！」

    「咦——」她縮着腦袋，臉上一副難以想像的表情，做了一個抖動的怪動作。

    「噓，別說了好嗎？」木綿瞪了她一眼，「給媽瞧病要緊！」

    隨手提了根備用的火把棍子，轉身朝妹妹叫道，「快走吧，媽的病很嚴重呢！」

    姐妹倆便關了灶屋的木門，打着火把，沿着小路，快速地向周家塘趕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