倒影——影子傀儡 第18章 所謂意外(五)
當艙內外空間正式相連的那一刻,一切就如呂湘英所言,真空宇宙瘋狂地抽着過渡艙里的空氣。呂湘英只把門開了一條小縫,空氣呼嘯着從縫中湧向太空,艙內氣流一下子急湍起來,人們只覺自己被一雙無形的手提着往艙外拋擲,就像在經歷一場從未有過的颶風。沒過多久,過渡艙里的空氣便被抽個精幹,四周旋即安靜下來。沒錯,安靜得讓人耳膜嗡嗡作響,像突然失聰一樣,人們再也聽不見任何聲音。
但很快,人們又發現自己並非什麼聲音也聽不見。最起碼,有個聲音沿着艙壁作傳播媒介,經過扶手從航天服傳到自己的耳朵里。
「嗒嗒嗒嗒……嗒嗒嗒嗒……」
很輕微,仿佛就是整個宇宙唯一的聲音,又像是某隻來自那個廣袤深淵的巨大怪物正用它的指甲輕輕敲着「逐日」號。隨着這個聲音,過渡艙的對外艙門繼續往上開啟,原來那是呂湘英扭動艙門手啟裝置的聲音。他只把門開了一半就不再往下開,但他馬上便發現,失去電力發熱功能的航天服,在艙外極端低溫的環境下,也不過是一個厚實一點的冰櫃的而已。他明顯感受到航天服內的溫度正一點一點地下降,人類區區三十六攝氏度的體溫,就像一個孩子獨自面對着千軍萬馬。
他得出了這趟艙外作業的要決,只有一個字——快!
來不及細想,呂湘英彎下身子,示意所有人從門下出去。過渡艙位於「逐日」號的右舷,眾人躍出艙門後,正處於飛船的背日面。在艙門旁接上電臍帶的時候,人們才看見了陽光為「逐日」號勾勒出一道金黃色的輪廓,宛如霞光萬丈,奪目耀眼。對於首次置身於茫茫太空的人來說,前所未有的孤獨是他們首先品嘗到的感覺。這種孤獨空前巨大,仿佛一下子就擴散到宇宙的盡頭,叫人無法想像人類到底是怎麼在這世界生存下去的。
銀河的星光在亘古不變地閃爍着,映照出一片令人目不暇接的荒涼,人們的目光在她的璀璨美麗中無從逃逸,仿佛都被她中心強大的引力扭曲了視線,讓人不管往哪個方向看,目光最終都得落在銀河之中。然而這種錯覺很快就消失了。無垠的宇宙空間所帶來的孤獨像壓力一樣,自四面八方擠壓着每一條神經,如同發生了一場空前的引力坍縮,把每顆心壓成一個奇點,禁錮着靈魂與知覺,再也掙脫不出去。
正當梅潘二人為置身於前所未有的空曠而感到窒息時,忽然感到腰間一拽,各自身不由己地往兩個不同的方向飄去。原來呂湘英和年沐盈躍出過渡艙後,當即分道往船頂和船腹飄去,一瞥眼卻見梅潘二人浮在半空發呆,便不約而同收緊隊員之間的安全索,將他們扯回身邊。呂湘英抱着潘德念的盔帽,伸出食中二指,指了指潘德念的眼睛,又指了指自己,想是在示意潘德念看着自己。
呂湘英和潘德念沿着「逐日」號的船身,一路往船頂飄去。他們攀上側舷,用航天服的氣動推進部件不斷升高,在經過各艙室的舷窗時,能勉強看見艙內環境和自己投在窗上的影子。他們並未感覺到「逐日」號正以約兩百千米的秒速勻速滑行。這是因為周圍所見都太遠,即使飛船以再快十倍的速度行駛,也不會產生視角上景物後移的現象;而且他們也以同樣的速度往同一個方向滑行,彼此相對速度一致的物體自然感受不到對方的運動;再加上宇宙真空,他們毫無風阻的感覺。種種跡象交織在一起,讓他們產生另一種錯覺——「逐日」號並非在向前勻速滑行,而是靜止懸停在太空之中。
潘德念暗自思忖,這艙外滑行也不過就這麼一回事。他心裏想着,腳下一蹬,不料力度與方向都沒有掌握好,與「逐日」號的相對速度突然下降。他連忙伸手去攀扶船身,可已來不及,一手撲空之後,他看見「逐日」號以極快的速度遠離自己。這時他仍有着「逐日」號是靜止狀態的錯覺,他不覺得是飛船遠離自己,而是自己正跌落萬劫不復的深淵裏。他立即大聲呼救,卻哪裏有人聽見。
呂湘英本來正要攀上船頂,驀地察覺安全扣索不斷送出,回頭一看,潘德念已「跌」出太空之中。他無奈地搖着頭,似乎這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,隨即從航天服抽出另一個安全扣,扣在船身外部隨處可見的安全環上,並用索閘將與潘德念相系的安全索閘死,讓其不再送出。一股拉拽力過後,潘德念與「逐日」號的相對速度又回到平衡狀態,呂湘英這才把他從太空中扯了回來。
看着驚慌失措的潘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