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根凶簡 191|尾聲
七根凶簡
羅韌知道,這架,打不下去了。
那是木代。
他的武器是匕首,鋒利無匹,在皮膚之上輕輕一撩就能見血,她身上的傷口還在冒血,他做不到拿刀子對着她。
除此之外呢?
他擅長近身格鬥,每一招下手都重,之前的過招,如果不是木代躲的夠快夠巧,殘了也是有的——現在,讓他的拳頭往哪處招呼?她那麼纖細、用青木的話說,細伶伶風一吹就倒。
羅韌想笑,笑不出來,手一松,匕首就落到地上。
與他不同,木代的所有思緒和意識似乎都被那句「殺了他」牽引,眼神冷漠而沒有焦點,好像感受不到傷口的疼痛。
她盯着他,攥緊蛇形刀,猱身撲上。
羅韌左支右絀,處處受制,承她拳腳,也受她刀鋒,拳腳還好,木代的力氣不算大,但刀鋒無眼,只要進肉就會見血,最最兇險的一次,他一記重拳到了她肋骨處,硬生生滑開——肋骨之下保護的,是全身最重要的臟器,萬一勒骨折斷□□內臟怎麼辦?身嬌體弱的小丫頭,她受不了的。
她卻不管,借着這滑脫之勢繞開,反手向着他後背就是一刀,從左肩斜下,直豁了整個後背。
羅韌痛的眼前發虛,恍惚中,看到木代蹬蹬蹬踩住鏈網,飛檐走壁樣直上,然後身子倒轉,膝蓋猛彎,向着他直撞過來。
這一撞幾不曾翻江倒海,她的膝部頂撞他左右胸腔,羅韌胸中氣血翻滾,幾乎是被她壓翻在地,模糊中,看到她蛇形刀高高揚起,向着他胸口斬落。
羅韌意識飄渺,目光越過她肩膀,落到高處。
那裏,原本是沒有人的,但是現在,他突然看到了黑洞洞烏漆漆的槍口。
電光火石間,羅韌忽然反應過來。
獵豹要殺木代。
她對他的折磨還要延續很久很久,但木代於她,本就是累贅,如今走到這設計好的一步,她要他們相殺的目的已經達到,遊戲的高*潮她已經欣賞,所有的包袱已經抖開,木代已經沒有用了。
羅韌眸子驟然收緊,也不知哪來的力氣,伸手抱住木代,翻身壓在身下,冰涼的刀鋒刺入左胸,與此同時,「嗒」的一聲,有子彈自他後頸下方射入,對穿,去勢不絕,鑿進地下。
有那麼一兩秒,意識一片空白,像是失去了全世界。
再然後,聲響、氣味、觸覺慢慢回歸,血腥氣像洶湧的海浪把他包圍,高處傳來蹬蹬蹬的急下的腳步聲,獵豹終於出現了嗎?
他只看着身下的木代,嘶啞着聲音,帶着笑。
說:「木代,你看,你那麼想殺我,可我始終,都捨不得你死。」
又問她:「小口袋,你認得出我嗎?」
木代狠狠把他推搡到邊上。
羅韌倒在地上,傷口處的鮮血如同熱流湧出,他用手去堵,眼前漸漸彌開血霧,模糊中,看到木代翻身站起。
梅花九娘調*教的好徒弟,身姿利落,無可指摘。
木代提刀上前,遠處,獵豹怒喝:「先住手。」
於是她住手,停在原地不動。
他的姑娘,跟他的小女兒一樣,現在,只聽獵豹的話。
羅韌笑着咳嗽,血沫從口中翻出,按住傷口的指腹下,有極細的鏈子。
那是他送給木代的、又被獵豹送還的口哨,已經浸透了血,白色的珍珠,裹着血衣。
羅韌攥住口哨,慢慢送到唇邊,意識像流水一樣傾覆開去。
那一晚,獵豹說他的話沒有錯,他從未輸過,卻在她那裏折戟沉沙,他也許自己都沒有發現,從心底里,他其實懼怕獵豹——她逐一拿走了他生命里最珍視的東西,一次,又一次。
羅韌垂在身側的另一隻手微微顫動着,緩慢的,攥住了身側遺落的匕首。
獵豹向這裏走來了,她不會錯過他彌留的時間,她會親眼審視他這頭拔掉了獵牙的獸。
那是他救木代的最後機會。
羅韌微笑,血在身後蘊開,木代的身影越來越模糊了,他像是回到了在菲律賓時常做的那個夢裏,他的姑娘,披荊斬棘為他而來,可突然,又從他的懷中驚起,越走越遠。
最終,他也沒留住任何人。
——羅小刀,你要是想我的話,就吹響口哨。
吹什麼呢?
——「給你吹個好聽的。」
——「世上獨一家,青木和尤瑞斯他們想學,永遠學不會。」
——「我早就打定主意了,傳男不傳女,傳子不傳媳,你想知道,以後問你兒子去。」
細細的音律,像微顫在充滿血腥味空氣里的一道波線,又像一縷最細弱的希望,一音三轉。
寧靜,平和,穿綴起他和她的每一幀片段,回溯到最最初時,兩人確認關係的那一刻。
——「過十二點了,我們就從今天開始,好不好?」
高處,窗外的夜色似乎要化開了,黎明將至。
始於午夜,終於晨曦。
小口袋,以後這世上,就沒人吹口哨給你聽了。
……
獵豹打開鎖。
她聽見哨聲了,開鎖的時候,手下稍微遲疑了一下。
吹響口哨,總像一個無從摩挲的讖語。
她用口哨試探過木代,不管怎樣的吹法,短促或悠長,她都沒有反應。
羅韌的哨聲,在她聽來,無甚不同,她狐疑的目光掃過木代的臉,她還是那樣站着,眸光沒有焦點,手裏的蛇形刀,泛着清冷的光澤。
很好。
獵豹打開鎖進來,繞着羅韌,慢慢地轉了一圈,再一圈。
然後,面上忽然露出猙獰,一腳踢飛了他手裏的匕首,然後伏下*身去,慢慢湊近他耳邊。
羅韌的胸膛起伏的厲害,身體開始出現時不時的痙攣。
獵豹跟他說話。
&大家都是聰明人,都給自己留了後招,你的後招就是這把刀嗎?想和我同歸於盡,最後一搏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