負華 004
江大河是在敲門,可是方錦不在。他放下手中的食盒,將身子貼到方錦院子裏的柴門上,雙手稍稍用力,微微扒開一點門上的枯柴,往裏看。
黑漆漆的……什麼都沒有,都是黑漆漆的。
嗯……不,不對……有。
江大河眉頭皺一皺,他看到了,屋子裏,從窗角划過的……那是什麼?白兔的耳朵?白色的絨球?一簇白色的野花?
可是眼睛騙不了人。
一塊白色衣袂從窗角划過,金線繡着的蟒龍在月光下反射出懾人的光暈。
沒有人會比他看的更清楚了,江大河覺得。他手一松,被扒開的枯柴枝猛地彈了回來,粗糙尖利的枝頭狠狠划過江大河的臉頰,一道鮮紅的翻皮的口子就在那了。他心口有些壓抑,想抬頭看看天,卻總覺得晃眼間少了點什麼。
最熟悉的,方錦的院子,柴門,燈……眼裏那點光散了,鼻尖那點香不在了,是青茶不在。
無事,姑娘家在外總要帶盞燈。江大河抿抿嘴,眼睛若有若無地往柴門中心瞥了一眼,拿起食盒,提提腰帶,走罷。
其實江大河的心思再多一點,就可以看見,院子裏那些平時被方錦視如命的草有一大半也不在了。
而此時,方錦正在村里溪邊一艘偷渡的船上,青茶掛在舷邊,被黑布蒙着,發不出一點光,還有另外兩個偷渡的人在船頭坐着,都是四十多歲的男人,手裏舉着破煙斗,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,幫忙偷渡的划船的人有恃無恐,定時這事做多了。
沒有光,沒有人發現。
蘆花村偏遠,小村落自食其力,造出來能用的船少,每次用船都要和村長說一聲,不是村里很有名望的人,村長通常是不答應的,誰知道你拿了這船是不是跑哪去賣了,可是人有三急,你不給用也沒規定不能偷,所以偷渡的人也不算少,每天黎明之前幫忙偷渡的人把船給送回來,有些趕早的人看見,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,只要船回來就好。
村里人都知道的事,方錦當然也知道。她要去找李樹,就要把她院子裏的草賣掉,有了錢,風風光光,就不怕別人笑話配不上狀元郎。她也沒有想到底要去哪裏找李樹,她在想,把草賣掉,有了錢,多得是辦法找李樹了,不急。
偷渡的船已經開出了蘆花村的視線範圍,罩着青茶的黑布取了下來,瞬間青幽幽的光灑滿了河面,與月亮濃郁的白色光華重重疊疊,像夢裏牛郎織女相會的背景。那兩個在船頭抽煙的男人轉過頭來,看着青茶,渾濁的眼裏閃過迷惘,青茶的燈光映在他們臉上,一道道長短不一的陰影,那臉仿佛真是刀刻的般。
不大的船艙中全是方錦那些珍貴的草,拿繩子捆得好好的,袋子封得嚴嚴實實,放得整整齊齊。
方錦累了,就進了船艙,靠在一捆草上,閉上眼,嘴角那笑沾了蜜樣甜,抹都抹不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