鎮墓獸 第五十六章 秘魯輪船
「賽先生號」載着秦北洋等人飛越黃浦江上空同時,齊遠山正躲藏在深深地下,陪伴成千上萬隻水老鼠。上海公共租界與法租界,當然比不得巴黎下水道的皇皇工程——維克多·雨果在《悲慘世界》形容為「利維坦的肚腸」,上海下水道不過是麻雀的肚腸。齊遠山就在麻雀肚腸里踽踽獨行,佝僂後背像敲鐘人卡西莫多,還有日本小龍蝦在衣服里亂鑽。
前天深夜,海上達摩山的滅門縱火案後,齊遠山被迫與秦北洋分頭逃亡。他好不容易甩掉印度巡捕的追逐,混在一群江北來逃荒的乞丐中間度過一夜。次日,大街小巷都佈滿巡捕,他也發現了有自己照片的懸賞通緝令,思來想去,上天不能,便只能入地了。齊遠山掀開窨井蓋子,鑽入骯髒狹窄的下水道。幸好他在工兵部隊當過兵,知道一些工程原理,能夠避讓危險,比如沼氣中毒之類的。
今天早上,齊雲山從地下摸到滬西華界。此地警戒不嚴,他換了身衣服去澡堂洗澡。來到馬車行,他想找案發當晚的馬車夫。然而,他發現那個馬車夫已暴斃而亡,死因不明。不消說,這又是刺客乾的,為滅絕秦北洋與齊遠山不在犯罪現場的證據。
走投無路之際,齊遠山想起了那艘船——在虹口碼頭停泊兩個多月的外國輪船,他懷疑那艘船上藏着刺客與盜墓賊小木。
齊遠山再度深入地下,沿下水管道橫穿上海,來到虹口碼頭對面的小巷。他偷了一身苦力的衣服,這樣的搬運工在江邊比比皆是,而且大多被青幫控制。
他扛着一個沙袋接近碼頭,有艘貨船掛着紅、白、紅縱條旗幟——是秘魯國旗,晚清時期,許多秘魯船專門運送中國人到南美洲去挖鳥糞砍甘蔗做契約奴工。
四下無人,他爬上輪船舷梯,翻身到了甲板上。正好有兩個船員走過來,長着印歐混血的模樣,說着滿口西班牙語。齊遠山躲進船艙,這是一艘燒煤的蒸汽機輪船,船艙里佈滿髒兮兮的煤灰。他沿着走廊往前摸去,想尋個乾淨所在。上了兩層樓梯,似乎是船長和高級船員的艙區,裝潢陳設好了很多。
有一間艙門外,地上放着個托盤,全是被用過的餐具,像飯店的送餐服務。齊遠山已餓了兩天,食慾促使他打開這道艙門。
寬敞乾淨得如同大飯店的客房,鋼絲床上躺着個年輕男子——標準的中國人。
他沒來得及尖叫,就被齊遠山堵住嘴巴,大鏡面盒子炮頂住心口。
「等一等,我好像記得你的臉……」齊遠山仔細端詳這張白皙面孔,還有他左手殘缺的手指,立即想起巡捕房的通緝令,「盜墓賊——小木?」
小木愣了幾秒,下意識地點頭又搖頭,但已無可挽回地暴露了。齊遠山一把掐住他的喉嚨。
寂靜的船艙中,小木滿臉通紅:「你是巡捕房的,還是青幫的?」
「我是……」齊遠山不知道自己還算不算青幫的人,便只能撒了個謊,「我是北洋政府派來的!」
小木捂着咽喉,退後到鋼絲床的角落裏:「我沒有殺過人。」
「你這裏有吃的嗎?」
「什麼?」
小木看着齊遠山餓死鬼的樣子,才明白過來,指了指牆角柜子。
齊遠山打開柜子,看到幾個麵包。他便直接撕開塞到嘴裏,狼吞虎咽,嘴唇皮都在發抖。
「你不渴嗎?」小木見他快吃完了,才提醒一句,「桌上有水。」
「謝謝!」
齊遠山舉起水壺灌到嘴裏,剛喝兩口就灑了一地。原來腳下搖晃,舷窗外的碼頭開始移動,頭頂響起兩聲汽笛。
船開了。
小木頗為驚訝地看着舷窗外。輪船已離開碼頭,向着下游的吳淞口而去。冬日的黃浦江面上,蒸騰起白茫茫的水汽,隱藏無數隻白色海鷗與密密麻麻的舢板。
「這艘船以前開過嗎?」
齊遠山問了一句,小木搖頭:「我從虹口巡捕房被劫出來上船到現在從沒開過。」
「這是要回南美洲去嗎?」
小木當然不得而知,他更不知道這艘船是從哪裏來的。
齊遠山端着槍繼續問:「告訴我,你到底是什麼人?屠殺虹口巡捕房的刺客們又是誰?」
「我就是個小兵。」
「